2007年12月8日 星期六

<一一>:輕輕哼起那些絕對必要與其反動的生命詠嘆調


上週四傍晚六點多,很快結束工作很快搭上計程車直奔西門町日新戲院。為了親眼再看一次大螢幕的《一一》,還有讓身體記得自己還有力氣趕上金馬影展最後一場電影。


楊德昌在九九年完成這部電影,我回想著自己透過哪些機會知道這部電影、看到這部電影、與人談了這部電影,直到這晚坐在貴賓席真正目睹這部電影,時序過了八年,這也可能是我踏入電影這一行的時間銘記。

家庭的故事總是最平反瑣碎,要用一種既世故、避免犬儒、既精準又兼顧感性溫厚的口吻,告訴觀眾一個關於華人家庭的故事,不過於矯情又不落入俗套,以楊德昌擅長的現代主義簡約風格,加上對現代社會精準批判力道,是絕對不會令人失望的。但當我這次再看<一一>,卻頭一次感覺楊德昌電影裡獨特的抒情靈魂,以及將家庭主題的電影敘事帶往一種史詩般的寬廣與厚度。

A one and A two,是這部電影的英文片名,家庭裡每個成員都有相類似的處境與遭遇,只不過身分不同、性別不同、生命階段不同,每人生活裡卻持續上演著相類似的人生驚喜與困境。小兒子洋洋情竇初開,偷窺著初戀情人游泳、不會游泳卻也一頭栽進游泳池的天真,在爸爸N.J.面對初戀情人時的靦腆表現上,有著同樣的趣味呼應;母親在跟自己病塌上的母親重複說著一樣的話時,驚覺生活裡竟然一無所得的幻象破滅,與對愛情保有浪漫憧憬的女兒婷婷,在面對自己被欺騙時的驚嚇,兩人最初對人生持有的單純戀眷並無不同。

然而,震懾人心的不是這些成員每個人生命中,以"成長"作為子題的呼應,而是捕捉一個個現代個體,楊德昌冷靜犀利鏡頭中展現反思力量;例如,我們看到飾演媽媽的金燕玲,無助地面對自己的先生,不由自主顫抖哭泣覺得自己白活,一個中景,硬生生地對著她將近兩分鐘,完全不處理飾演N.J.吳念真的反應鏡頭,所營造的疏離感讓我們不得不覺察觀看者(我們自己)的處境,而且也只有透過銀幕,更能真實映照自我困境的虛無與假貌。

最終,每個中途離開的角色,還是回到家裡,在婆婆的告別式上團聚;家庭成員之間出軌、受挫、流動情感相繼被取代、滿足、補位,就像這場有和煦陽光灑下的午後,舉辦的告別式中,大家一起等待,讓每個人靜靜排隊與婆婆做最後一次的告別,象徵一種迎接每個人再次回到家中的儀式,殘酷的告別,卻是必要存在,也是楊德昌留給家這個概念(也是他留給這個世界),以一次輕盈卻溫暖筆觸寫下的完美終曲。

我想,因為這部電影,總會讓我想起不小心踏入這行的最初情感,在某個重要生命的場景中,我還是會再拿起這部電影的DVD,溫習自己生命裡的重複循環與新生經歷。

2007年11月19日 星期一

11月9日

我從未感覺時間已經來到一年的尾聲,直到11月9日。這是美滿人生( Singapore Dreaming)在台上映大挫敗的日子,也是我真正感覺自己進入電影發行業的第一天。

之前我的時間一直停留在2007年初,那個我們決定要開始買外片的時刻。也許因為被幾支不是自己選進來的影片給絆住、發行流程更加複雜煩瑣、找不到可以為美滿人生搭起與觀眾對話的橋樑、被過往發行國片的經驗給誤導,同時以為面對的困境不再是那些與一群頑固自溺的導演拉扯的過程,偏見、執念與心力耗損的日子讓我的時間就此停住;11月9日之後,現實讓我終於面對觀眾更直接成了我們的衣食父母這件事,體認永遠不停拉扯的其實是我們與自己的判斷。

我還是不得不寫下我一天的工作是如何展開,一天必須有一天的進展,而這些時間大於分、秒給我的能量,強大到我的時間一直凝結在某個我竟然看不見自己的時空裡:
海報視覺規劃、與美術設計校對、印刷品要放多少預算、與廠商殺價、印刷品有幾種形式、每個形式需要多少數量、每種數量鋪往多少通路、通路的種類用哪種人力或物流發送、單筆寄送與人力工時比例如何分配、幾次特映會的舉辦多少算剛好、交換的是多少家媒體廣告、用什麼方式曝光、曝光時間、檔期、頻次又是多少、拷貝調度、邀請影評人撰寫評論(那個看完試片出來的微/苦笑代表什麼意思?)、版權買賣等等我可以再往下列個一百項…….

面對如此複雜的循環機制,時間的意義就是在這麼多決定中,讓每一個決定可能與下一個決定產生最大效益;經由這個挫敗體驗,我驚覺一個三人的團隊仍然必須將流程簡化,尋找自己可以喘息的自由,定義外片發行的意義與學習另一種精準看電影的眼光,哪怕必須重新度量屬於我/我們的一分鐘長度,與時間的能量。

11月9日我在心裡為首部發行外片的經驗舉辦告別式,並紀念我的2007才要開始。

2007年11月5日 星期一

心不在焉


是專心的反動

還是一種對現實漠然的體態。

搭公車的站牌邊、回家路上、閱讀的客廳、與人說話的眼神、辦公室裡,越心不在焉越是在我的緊張狀態裡。


騎自行車的那天,

將近五十公里的旅程,我的腳步與呼吸形成一種節奏的平衡,

一種很久未曾體會的專注。

我才發現平日的我,是多麼的,如此的,偏離。


記10/28 南港-深坑-石碇-木柵-南港腳踏車之行

2007年10月16日 星期二

適合露營的天氣


因為離開擁擠城市來到遼闊的東北角一種手腳頓時不知如何伸展的困窘丈量我緊繃的神經;因為面對只有營具、草地及步道的空間所以發現慢活的定義來自於一種覺察時間存在的體驗。


在季節交替之際,我決定放下手邊的工作,順著性子做一點自然的探索,時間過了十二小時,終於,我的身體順勢回應天地,靜靜感受雨打在帳篷頂的聲音,並安穩的睡去。


記10/14~10/15龍門營地 周休二日

2007年9月25日 星期二

打球的滋味


打球或看球總是離我的生活很遠,一來我不認為自己有運動細胞,二來我總認為運動是很個人的事,走路、游泳、慢跑、騎腳踏車,都是一個人就可以完成,身體的極限也是靠自己開發或怠惰養成,既然我的標準不高,在久久良心發現告訴自己該運動後,讓自己的毛細孔達到鍛鍊或流汗的目的就好(真的是非常隨性)。

昨天跟著M打羽球。不曉得是不用上班所以整個人輕鬆下來,還是良心又發現什麼,我從五十分鐘拿著球拍移動腳步揮舞身旁冷空氣的律動中,看見時間與步伐的軌跡。
基本動作:M說,握拍方式跟拿菜刀一樣,出力連同腰背轉身的輕微力道帶動手腕,讓球拍自然從身體左方落下;過去,我總是用整隻手臂揮拍的蠻力與我的身體反作用,雖然手勁不夠但球反正打得出去,壞習慣也養成。而基本握拍的調整,就像要根除我從小拿筆姿勢那般殘忍,我必須讓自己的"壞"習慣歸零,連心態也是,讓自己回到國小一年級。

擊球點:球不是打過網去,就好。原來,在距離身體一隻手臂的高度、在頭頂上方、從拍面的中心圓擴散大約半個球拍,是最省力的位置。我一個眨眼總趕不上球落的速度(加上重力加速度),球拍力道總被球切的角度沖抵掉,難怪球打不遠。

步伐:移動步伐,左右橫移,一左一右跟著碎步走,就是不用跳,也非跑。

打到球的意思是:球擊出後球與拍在精準位置碰撞的結實聲響連動空氣分子震裂的回音。

正手拍:在與自己同高前沿一百八十度範圍中將正確的握拍與擊球點位置鎖定住,並確實打到球。

我想到每次M跟我說他要去練球或打球,然後想到自我訓練這件事。如果運動員的專業就是每次在場上都能夠有最精準的演出,那練習的意義就是從技術的精練開始,不斷重複體驗某個技巧與身體肌力互相作用的信任感,並且耐心等待,在自己能夠掌握的瞬間裡,體驗完美出球的神聖氣息。

那麼,生活裡或工作中,我們是否也要不斷學習面對,關於重複演練,這種很基本工夫的事呢?

2007年9月15日 星期六

跟蹤大明星-被誰跟蹤?看誰表演?

電影一開始我們看見女主角卡地亞與另一個女演員拿著劇本練習的一場戲,一場女女相戀的戲排演得正熱,卡地亞迅速發現自己錯過了一個訪問時間,匆忙抓了手邊東西出了門。

鏡頭來到一個餐廳,我們看到女主角赴約的對象,一個等到非常想走又過氣的政治線記者,拿著話筒抱怨著一個令他鄙夷的花瓶角色居然足足讓他等了一個小時。

一個單純的訪問,從一個遲到、一個不認真看待影視文化的記者、到一連串的猜疑導致訪問暫告終止。
一個當紅的性感天后,有著迷死人的笑容、滿街的粉絲,最後卻選擇讓一個不識好歹的記者進入她百坪氣派的閨房。而真正的"訪問"才要開始......

本片有著類似獨幕劇的場景陳設,手持攝影機的運動與流暢的場面調度,讓你有時像個欣賞舞台劇的旁觀者,有時又像個偷窺狗仔。這部探討明星與狗仔記者看似衝突實則相依的電影,對於演藝事業中"表演"的真實性有著深刻的反思。大明星如何與記者鬥志、協商、屈從、進而反制的過程,充滿著層層包覆祕密的精彩詭計,當兩位片中角色都十分自覺於"自己正在表演一個我想要給對方看到的真情流露(實則戴上包裹著各自專業演出的虛假面具)",看似罪證確鑿的秘辛醜聞,最後終在真相大白時有了新的意義,只要有任何一刻,你選擇相信哪一邊,這個訪問最後的結果仍舊讓你驚艷不已。觀眾明明知道是任何一方正在玩弄虛假,最後仍無法不臣服於兩位演員任何一人真誠坦露時的絕妙演技。

這是我們正籌備發行的另一部電影,今年金馬影展選入"年度熱門電影大觀"單元。影片好看歸好看,但要如何精準炒作話題,卻是影片是否有機會開出票房紅盤的關鍵之一。為影片抽絲剝繭後,我們留下"明星"與"記者"這兩個元素,為了翻轉看似對立兩端的嚴肅關係,我們先要做到的是:定位影片。我們要讓看女明星終於有機會扳倒記者成為明確訴求,一方面也是為了之後真的找來國內當紅明星願意看這部影片,也願意談他們看完本片之後的看法。此外,將平日無法看到明星的幕後轉到幕前,結合網路平台包裝"人人是狗仔、人人是大明星"的趣味kuso徵件活動,打破現實生活裡只有"明星"可以上版面的專斷及虛假面貌,全民都可以做新聞、給獨家、編故事(待續....)




2007年9月10日 星期一

這是一個戲院通路獨大的事業

在後消費時代,掌握通路者大者恆大。電影發行業也不例外。

這個行業有非常縝密的上、中、下游關係,任何發行公司手上買到了片子(具有台灣代理的合法版權),包裝定位之後,必得安排戲院通路映演、(映演成績好壞)影響後續家用版、公播版賣埠金額、再來是決定出租通路是否一同賣斷,最後則是電視台版權拋售。

看似十分工整的運作模式,對我們這家小公司而言卻有著不太容易跨入的門檻。我會這樣說,其實也是帶著一點必須每天與現實時間拔河,時常覺得盡了力卻免不了仍得面對被不同對象敷衍、被同樣一套說詞給拒絕的無力感。戲院通路這端,所有到現在為止我搞得懂的、搞不懂的變數,就像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就如台北多少家戲院經營理念與我們家公司代理影片性質相符?就算沒剩幾家安排獨立院線的業者,周旋在就這麼幾家排片人口味與脾性之間,我們家影片排上某個戲院通路的機率又是多少?影片市場性、宣傳規模、影片的國別、影片主題、製作規格等等因素,放在這個一加一不等於二的排片人眼中卻也是充滿著種種可被挑剔的縫隙。也就是說,你讓他知道你的宣傳規模,卻不代表影片院線就會賣得好;或者,你讓他知道過去蔽公司發行成績了得,卻不代表這部來自某個從未有過票房亮眼成績國家的影片,能夠保證有好成績。

再加上,你跟戲院排片人有多熟、又跟對方累積多少可被交換的條件式交情?你的影片有多快進到排片人的視野中,她要願意為你預留幾個月之後的映期?同時,你還不能天真到以為他說會回你電話,你就真的靜靜地等他的回電。因為這是從來不會發生的事。

這些看似複雜的運作機制,其實說來也不複雜。只見那些做了好幾年的老發行商,多少影片來來去去,成績起起落落,只要還有一家戲院一個廳有機會,我想,對於剛起步的我們而言,都算是逐步掌握了入門發揮的機會了。

(又,李安,我佩服你。)

2007年9月4日 星期二

天天



這不是買一本書,買一張CD,買一支手機,東西買回家可以看,可以用,可以聽。看得到也摸得到。

這也不是體驗式消費,做個SPA,泡個溫泉,試用個產品,成效立即可見。


觀眾為什麼會想花錢進戲院(為休閒娛樂這種就不用說了),每種電影會依其類型/主題/藝術成就/話題熱度召喚不同年齡、性別、身分的觀眾及其偏好。為不同觀眾創造不同需求成就了我的工作必要之善與惡。尤其,更難的在後頭,有了念頭,不代表會付諸行動-也就是花錢買票進戲院。

現在看電影,我指,非好萊塢美商八大的電影,除非有電影本身之外的誘因,否則,連我都不會想花錢買票進戲院啊~

這就是我每天都在想的事情。

(好萊塢工業為商業電影立下成功法則(高概念賣點的標準)還是有其參考價值。光看梅莉史翠普這個風格化的造型,展現她在"穿著Prada的惡魔中"的幹練熟女形象,同時也暗示本片與時尚業有關的主題,其美術服裝一定也大有看頭。)

2007年9月1日 星期六

熱天午後


研究所同學E小姐今天中午與我共進午餐,我們約了好久,今天好不容易碰了面。當初在學校唸書的那段單純為讀書打拼為交作業煩惱的生活,一起吃飯聊時事、聊課業、聊人生聊八卦的日子,彷彿在今天的飯桌上重現。因為我們都曾經一起為未來生涯與文化理想某種崇高信念(自以為是的)堅持(例如我們都曾走過一段抗拒當老師,而與家人意見拉扯的過程),或者也因為過去英文系文化/文學研究背景的訓練反思太多實踐太少,看看身邊過去學弟學妹學姊現今的際遇,除了做個文字工作者,或者以語言為專長的秘書或翻譯、編輯工作,除非個人特質適合走某個接近業務工作的領域,如廣告AE、公關等等,我們今天居然一致認為:如果沒有其他選擇,卻想要追求一種穩定生活,當老師其實也不錯。


這轉變,不過就發生在出了社會不到五年左右的時間(那就今天記下一筆,五年後再來看)。到底,我們可以經歷多少個五年,奢侈地做些不切實際的夢,並且大膽付諸實踐?

因為最近頻頻會有"我到底要過什麼樣生活"這樣面對自己赤裸裸的獨白時刻,我的身體肌肉需要緊實的召喚與我的心智經常疲憊的結果,讓我不得不回應自己,而且盡量用一種溫柔的方式,因為我總不希望工作壓力與內在探索的結果只是讓我的未來面貌更模糊。然而,再怎麼小心翼翼呵護我的記憶,都難以瞬間提起這段創業期間嘗試錯誤、減低失誤、守護成功、開啟新局的厚重腳步,隨著我跟E小姐聊著這個循環模式是如何走得戰戰兢兢,整個對話不知怎麼的又結束在兩個人同時嘆了一口氣,(哎)!

老朋友見面就是如此,自己總沒能提供什麼實際的幫助給對方,畢竟年齡相仿、人生階段相似,誰都不比誰高明,誰也不見得比誰更幸福。每個人都會陷入殘酷遊戲的現實泥淖,在不同時刻不同場景,倚靠每個人竭盡所能變出的各種把戲過關斬將,然後我們才有辦法坐在冷氣開得很冷的簡餐店中,慢慢溫習每個時間痕跡帶給自己的人生啟示,把自己當調味料加在對方可能也不怎麼有味道的現實容器中。

"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去逛無印良品好了。" E小姐提議。

因為後面還有約,我只在這裡停留了十五分鐘。但這十五分鐘彷彿成為今天用餐的唯一目的。透過一個品牌召喚出回到事物根本源頭的簡約精神,之前那些胡亂拼湊的記憶版圖不知怎麼作用著,在我隨意翻了店中喜愛的棉衫、便鞋、帆布袋、七分褲後......面對著這些物件設計者為某種生活哲學堅持所展現的設計理路,讓我甚至有那麼一刻感覺自己與自己更接近,而之前叨叨絮絮以為精準的自我剖析對話,似乎不見這種能量。我不禁想著,到底,我們用什麼來定義自己?

雖然這些心儀的商品都在特價中,我的消費理性還是凌駕了我的慾望衝動,帶著至少是一個城市漫遊者的滿足心情,走出了賣場。沒多久,天空下起了豆大的午後雷陣雨。

(答:工作與生活很難分得開,那就好好的讓他們和諧相處吧。)


2007年8月29日 星期三

簡單的開場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開了一家公司,農曆七月中又剛過,部落格架設到po上第一篇文章簡單地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是不是該有些什麼儀式,或像新店家開張,是不是要有什麼優惠給顧客的見面好禮呢?

職業病,一個念頭閃逝。

這個部落格是給獻給我自己的。

別忘了。


在深陷我的創業工作這麼久之後,好不容易才覺得自己終於為自己做對了一件事。這個版面,我還是留給自己,還有一切讓我成為現在自己的所有氣味、記憶、語言、喜好、厭惡之事,及,未來可能在這裡相遇的你。

(問:工作與生活有辦法切割嗎?)